哀牢山的追“风”人——记新平哀牢山自然保护区西黑冠长臂猿监测员
发布时间:2021-07-27

 核心阅读:西黑冠长臂猿,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(IUCN)红色名录列为极度濒危的物种,全球数量1100至1400只。玉溪市新平县境内哀牢山有西黑冠长臂猿种群124群、约500只,是西黑冠长臂猿种群数量分布最多、最集中的区域。

  为了更好地了解、保护这一种群,2010年11月,新平县成立西黑冠长臂猿行为研究站。十多年来,李伟、李林国两位监测员追踪着“奔跑”如风的西黑冠长臂猿,监测着它们的一举一动,记录下大量关于西黑冠长臂猿习性的一手资料,这些资料成为研究、保护这一极度濒危物种的重要资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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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着迷彩服,手握镰刀,巡山的装备很简单。穿梭在绿水青山间,倏然已过十余年。

  哀牢山腹地的监测站

  耸立于云贵高原和横断山两大自然地理区域接合部的哀牢山山脉,南北长约130公里,其主峰大磨岩峰海拔3166米,位于新平县境内。从巍峨的哀牢山顶峰到深幽的河谷地带,高差近2500米,独特的垂直立体气候造就了哀牢山丰富的物种多样性。

  新平哀牢山自然保护区处于整个哀牢山自然保护区的南端东坡,是哀牢山森林植被保存最为原始完整的地带,也是目前西黑冠长臂猿种群数量最大、最密集的区域。据2009年至2010年调查,新平境内哀牢山有西黑冠长臂猿种群124群、约500只。

  为更好地研究、保护这一极度濒危物种,2010年11月28日,新平县哀牢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西黑冠长臂猿行为研究站挂牌成立,设茶马古道监测站和大雪锅山监测站。也就在那一天,时年22岁的李伟成为茶马古道监测站的一名监测员。“那天来了很多专家、学者,我这才知道西黑冠长臂猿比大熊猫数量还少,而我们新平因为自然环境保护得好,还有不少的西黑冠长臂猿在这一带活动。”李伟有些自豪地说。

  4天后,30岁的李林国为女儿庆祝完生日也来到这个研究站,与李伟一道做监测员。“西黑冠长臂猿种群数量已经那么少了,作为监测员,有保护、监测、宣传它们的职责,从心底里觉得这是一份很重要的工作,应该把它干好。”李林国说。

  西黑冠长臂猿行为研究站位于新平县戛洒镇茶马古道景区,与省道307毗邻,下了公路走过一片流淌着清泉的森林便进入茶马古道景区,有1500多年历史的茶马古道在林间时隐时现。这条始建于元、繁荣于明清、衰落于民国的茶马古道是云南省古时三条大通道之一,它西起大理,经楚雄进新平达普洱,出境去往泰国、缅甸、老挝诸国,全程600多公里。如今,当年的交通要道已经废弃,却因树深林密、环境清幽而常有西黑冠长臂猿出没。

  建在这里的西黑冠长臂猿行为研究站有几项职责:一是对保护区西黑冠长臂猿的基础生态学、食性、生态需求、领域行为、社会行为、繁殖生物学、栖息地选择展开研究;二是为保护区环境教育解说提供丰富素材,为保护区里旗舰物种的打造和生态旅游的品牌提升发挥积极作用。

  入驻监测站后,这两个80后小伙子从此驻扎下来,伴着时常出没的西黑冠长臂猿家族,走近它们、观察它们、记录它们。这项辛苦而枯燥的工作,他们一做就是十余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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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,记录着每一个3分钟里西黑冠长臂猿身上发生的一切。

  是监测员也是保护员

  “茶马古道附近有5群西黑冠长臂猿在活动,我们先后监测了其中的两群。2010年到2012年我们监测A群,A群共有5只,一雄二雌,还有亚成年2只。后来A群的那只雄性猿到了B群,与B群的一只雌性猿生活在一起。B群远没有A群‘跑得’,相比起来更好‘追’,我们就改为监测B群。”李伟说。

  研究站成立后,与中科院昆明动物研究所开展项目合作,帮助中科院收集数据。作为监测员,需要每天持续不断地对西黑冠长臂猿展开监测,每3分钟记录一次它们的行为、动作,每个月需要50个小时的数据,按3分钟记录一次,需要记录1000次。

  这是一项不能只用辛苦二字来形容的工作。“做研究记录的那段时间,我们凌晨4点就起床,花一个小时做饭、吃饭和打包上山吃的冷饭,再花一个多小时找到西黑冠长臂猿,随后就要一直跟踪它们,记录下它们的一举一动。完成当天的记录通常已是晚上七八点,回到研究站有时要到晚上10点多,累得只想倒头就睡。”李林国说。这样跟着西黑冠长臂猿跑一天,来回路程有时长达150公里。

  西黑冠长臂猿被当地百姓称为“风猴”,意为“跑得像风一样快的猴子”。李伟一再强调西黑冠长臂猿是猿不是猴,它们几乎不下地,更不会奔跑,但这并不妨碍当地百姓对其移动速度的朴素理解。当它们在丛林里挥动长臂像风那样在树枝之间快速移动时,监测员只能追着它们在杂草丛生、荆棘密布的森林里奔跑,所能借助的工具就是一把用于开路的镰刀,其难度可想而知。“我们每天戴着头灯,拿着冷饭和镰刀就出发了。森林里没有现成的路,我们怕把西黑冠长臂猿跟丢,总是聚精会神地跟着它们跑,又要观察和记录,小痛小伤都察觉不到。经常晚上回来才发现手脚被倒刺挂开一条条口子,血淋淋的生疼生疼。”李林国说。

  跟踪时间长了,西黑冠长臂猿对几位监测员放松了戒心,任由他们拍下很多珍贵的视频。李伟给B群的雌性猿取名小新平,小新平性情温和,讨人喜欢。李伟有时会放点西黑冠长臂猿喜欢的糖水、盐水或水果在树下,让小新平前来取食,小新平也对这几位穿着迷彩服的监测员很友善。“中科院的专家听说后及时制止了我们,让我们不能给它们投食,会破坏它们原有的习性。我们这才知道,这项工作要做得好,不只要有爱心,还要讲科学。”李伟说。

  不能用食物引诱,不能行为干预,监测员所能做的,就是悄悄地走近和记录西黑冠长臂猿。由于B群的雄性以前是A群雌性的伴侣,与小新平结为“夫妻”后,其“大老婆”经常来找小新平麻烦,双方经常发生冲突。“这和我们人类的婚恋观有点相似。”李伟说。对于动物间的冲突,监测员们也得学会做一名旁观者。

  有一天,李伟看到小新平脚上似乎夹着什么东西,腰都直不起来,以为它脚受伤了,就一直跟着它。中午时分,阳光普照,林子里的二月樱开花了,小新平在树上采食樱花。借着阳光,李伟这才发现它脚上夹着一只刚刚出生的小西黑冠长臂猿,小家伙连毛发都还湿漉漉的,小新平当妈妈了!

  西黑冠长臂猿的妈妈很辛苦。孩子两岁半以前都吃母乳,出入都由妈妈抱在怀里,片刻也不放下。森林里的老鹰、豹猫经常对这幼弱的小生命虎视眈眈,一有动静小新平就紧紧护着孩子快速奔逃,而爸爸基本上不带孩子,“两岁半断奶后才由爸爸领着睡,小的在中间,两口子把孩子抱拢着睡,画面很温馨。”李伟说。

  监测的时间长了,监测员对这群灵长类动物有了更深入的了解,从鸣叫声就能听出它们的状态。“他们夫妻感情好的时候,鸣叫时声音特别欢快,一雌一雄配合默契,真有琴瑟和鸣的感觉。吵架闹别扭了,有一方会先妥协,另一方还会赌气不理睬对方。有一次,我们认识的另一群西黑冠长臂猿的雄性猿失踪,我们猜测可能是死亡了,只听见雌性猿悲伤地鸣叫,那声音叫得人心都碎了,让人情不自禁地跟着流泪。”李林国说。

  茶马古道片区雌性猿相对较多,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,却没有合适的对象,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。李林国说,曾有这边的一只雌性猿与公路对面的雄性猿“好”上了,双方合鸣了一晚上。据他们多年的观察,西黑冠长臂猿很少下地,即使为采食林地里的蕨菜下了地,一只手臂也惯性地扶在树上。因为公路阻隔,两只猿合鸣了两天。对面的雄性猿鼓足勇气下到地上,因来了一辆车子又吓回去而作罢。“西黑冠长臂猿相对专一,这也是它们难以找到伴侣的重要原因。”李伟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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研究站在茶马古道景区里,常有游客进来参观,李林国和李伟在门口摆放了茶叶和热水,为过往的游客提供自助茶水。

  危险相伴的工作

  因为西黑冠长臂猿很少下地,茂密的阔叶林是它们最喜欢活动的场所,树木之间的距离要到其伸手可及的范围,因此对环境要求非常高。茂密的森林里除了西黑冠长臂猿,还有蛇、野猪出没,甚至棕熊。“我们踩到蛇、扒到蛇是常有的事。”由于经常手脚并用,有一次,李林国手扶下去感觉不对头,果然,一条铁铬头(蝮蛇)“刷”地仰起脑袋对着他吐信子。“真是吓出一身冷汗,还好没被它咬到。”李林国说。

  “最危险的一次是遇到一头母熊带着两头小熊。雾大林深,看到母熊时它已离我不远,已经站立起来做出要攻击人的样子。我拿着一把镰刀一边与它对视一边慢慢倒退。幸好两头小熊在它身后,而不是在我这边。它忙着顾看身后的孩子,只是做出威胁我的样子,看着我慢慢走远,并没有跟过来。”李林国至今想起那一幕仍心有余悸。

  十余年间这里有3名监测员负责值守,大家轮流值守、轮流休息,工资从最初的1500元涨到2000元。但一直坚守下来的,只有李伟和李林国。“现在的年轻人,如果外出打工,怎么也能赚得比这个多,还不用这么辛苦。”李林国说,“但在久了真的在出感情了,经常做梦都是和西黑冠长臂猿在一起。”

  在监测员眼里,西黑冠长臂猿是很有灵性的高智商动物。“我们这儿也有灰叶猴出没,两者一对比,感觉西黑冠长臂猿的智商要高很多。比如两者都爱吃花,但西黑冠长臂猿吃花的时候,不会把花直接扯下来吃,而是用舌头很小心地舔食花蜜,它不破坏花朵,这样花谢了以后还会结果,还可以接着吃果实。灰叶猴就想不了这么长远,直接把花抓起来就吃。”

  研究站与中科院的合作持续到2016年,2017年后,已经收集了足够多的数据,监测员不用严格按要求每天追踪、记录,但研究站的监测工作没有中断。在李伟他们宿舍里,至今还有30多本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,特殊的符号、标识,记录着那六七年的每一个3分钟里西黑冠长臂猿身上发生的一切,寻找食物,拉屎,睡觉,哺乳,交配……打开这些泛黄的小本子,如同打开森林里一部关于西黑冠长臂猿的纪录片。在对基本代码进行了解后,眼前的符号、标识立马变得鲜活起来。透过它们,即使外行如我们,也能读懂丛林里这六七年来发生在西黑冠长臂猿身上的一切。

  除了西黑冠长臂猿,很多附近的小动物都对这两名身着迷彩服的人类有好感。“附近有几只小松鼠,我们一吃饭就过来看着,我们也会丢点饭喂它们。还有中华鼯鼠,经常伸出脑袋来看着我们,但一有陌生人,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。”李伟说。监测站晚上开着灯,飞蛾比较多,有蛇偶尔来吃飞蛾,人蛇之间相安无事。在巡护过程中,看到不认识的植物,他们都会记录下来,带回去研究;看到受伤的野生动物,会送到新平县哀牢山野生动物救助站,由专业人员护理后放归自然。研究站在茶马古道景区里,常有游客进来参观,作为研究站的监测员,他们会给好奇的游客讲西黑冠长臂猿的故事,也会提醒游客把所有垃圾都带走,以免被原始森林里的动物们误食。他们出去工作会顺手捡拾山里的垃圾,日复一日,习以为常。在他们看来,守护好这一片森林,就是守护野生动物们的家园。(玉溪日报全媒体记者  吕向群  熊长青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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